2012-10-07

水、隧、澻、術

水一字,根據Starling資料庫,是藏緬語源*tujʔ。鄭張尚芳擬音*qhʷljilʔ,發音扯得更遠了。其實我認為水來自突厥語源*jōl,本意是路。發音很接近,只是語尾-l變成-j,這是很常見的弱化音變。突厥語方言j-變成ś-是並不罕見,這就是之前說過的以母變書母,古代方言(我認為先秦)就有的。此外,閩東和閩南語的不送氣塞擦音,也可以由突厥語方言j-變č-看出。水至少有兩個同源詞,隧和澻。先說隧字,玉篇作,墓道也。就是外面通往墓室的小路。至於澻字,廣韻作,田閒小溝也。也是小水路的意思。隧和澻音同穗,跟水字比較,聲母是邪母和書母的差異(突厥語方言j-亦有變z-者),聲調是去聲和上聲的差異,韻母則相同。所以水和隧、澻同源是很可能的。但是水的語意是如何變化的呢?我認為一開始是指路,後來也指水路(就是河流),最後擴大使用範圍變成通語。但是與其他方言流行的河、江、川等詞彙發生衝突,只好變成另一通語水(液體)的意思。因為水路引水灌溉是最重要的功能。如果讀者還有疑問的話,我必須指出,水本是河流的象形字,說文从水的字幾乎都是河流名。現今還有不少方言將河流稱為水的。所以我認為水來自突厥語*jōl是很可能的,這比無法輕易解釋音變的藏緬語*tujʔ來的可信得多。至於術字,我現在還無法確定,-l變成-t是否是常例。如果是,將會有更多的同源詞可供參考。術字說文作,邑中道也。語意沒問題,聲母是神母,突厥語方言也有j-變ǯ-的。所以術字是可供參考的同源詞。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因為它提出漢語突厥語音韻的另兩種對應規則-l對-j及-l對-t,並且提出突厥語方言差在漢語方言也有反應,更加深了漢語突厥語同源的可能性。它也再度顯示了廣韻當同源字典所產生的威力。我們會提出更多例子。所以四顆星是有道理的。

焚書新解

秦始皇一生最為人所詬病的就屬焚書坑儒一事。因為它造成了中國學術思想的大斷層,龐大的古代文化遺產毀於一旦。但是我現在卻要來提出另一種觀點給讀者參考。
焚書坑儒一事(其實是焚書及坑儒二事)只出現於文字記載,並沒有任何考古的佐證。簡單來說,就是有此一說而已。大部分的人認為史記是非常可靠的歷史文獻,但是很多考古發現卻讓人懷疑現存史記的真實性。有幾個例子可以說明,史記對於秦始皇及漢景帝的兵馬俑隻字未提,真是令人不解。當然可以說皇帝的陵墓是秘密好了,但是連幾個郡都搞不清楚的話,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有考古證據證明秦朝不止史記所說的36郡,而且36是個恰巧的數字,12的三倍。為什麼會這樣,原因很簡單,秦朝距離司馬遷還不到百年,沒理由相信司馬遷不知道秦朝到底有幾個郡。只有一個可能的原因,現存的史記36郡說法不是原有的,史記被人添加或修改過,而且內容還不少。秦始皇焚書坑儒有可能並無其事,只是後代漢朝為了誹謗前朝,建立自己統治基礎所編造出來的說法而已。
上一篇說過,先秦到漢帝國有很大的語言差異,因為帝國興起,原有的語言為了適應此一情況,發生巨大變化。這種情況可能造成一個嚴重的後果,大量的古代文獻無法被後人所瞭解。漢代人看先秦文獻有如天書,不但不知道很多字的意思,更不知道要怎麼念。最有名的例子就屬詩經為最,先秦時代的詩留下來的竟只有三百篇之多。最有可能的解釋,其他流下來的詩,漢代人讀起來可能無法押韻,因為語音發生改變;可能也無法讀懂,因為語意發生改變;可能根本看不懂,因為字形發生改變。所謂的孔子刪詩,可能是後人胡亂猜測的說法而已。最大的原因是語言文字改變造成失傳,跟孔子刪詩或焚書坑儒無關。
另外ㄧ個要考慮的重要因素是,帝國統一所造成文化遺產的破壞。統一的帝國需要有統一的學術思想,漢武帝以來獨尊儒術,其它先秦文化遺產必然大受衝擊。現今看到的道家文獻總是攻擊儒家思想,這跟戰國楚簡所顯示的儒道並不衝突完全迥異。這是儒家思想衝擊其他學術的例子。此外統一的帝國造成編輯統一的古代文獻的需要劉向父子和鄭玄是其中最著名的例子。一旦統一編輯的古代文獻出來之後,其他各地零散的文獻就往往失傳。這就好比切韻一出現之後,其他古代各地韻書無一悻存一樣。四庫全書一出現之後,其他很多文獻被清朝大量查禁,就算不查禁,也很容易失傳。這是因為有統一的版本之後,大家就推舉它,其他版本當然無人理睬就失傳了。因此我認為就算焚書坑儒真有其事,長達四百年的漢帝國對歷史文化遺產的破壞,絕對比才數十年的秦帝國還大的多。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三顆星。本篇提出三點,第一和第三點前人已經有說過,但是第二點,可能是我首創的。語言文字的巨大變化造成大量文獻的失傳,是一個很可能被人忽略的因素。這個原因不容易被推論出來,但是它造成的結果是很嚴重的。這篇文章延續上一篇文章,再次提出語言巨大變化所造成的後果,很值得我們深思。所以三顆星還是有道理的。

車、居、舍、遮、傘、繖、散

車字有兩個讀音,一是尺遮切,一是九魚切。兩個讀音何者為正,何者在先,自古爭論不休,這篇知識+有詳細分析。一般認為居音比較古老,舌根塞音聲母,遮音(送氣)比較新,舌面塞擦聲母。我原本也認為這樣,但是經過廣韻語意分析,發現頗為可疑。首先看釋名,《釋名》云:「車,古者曰車聲如居,言行所以居人也。今曰車聲近舍。車,舍也,行者所處若車舍也。」韋昭注:「車,古皆音尺奢反,後漢以來始有居音。」劉熙和韋昭的看法恰恰相反,但不管如何,在漢朝,車字讀音有居音和近舍音是毋庸置疑的。那我們來看看,車、居、舍有無同源關係,我Google漢朝、車的圖片,發現漢朝已經有小房子可以坐在裡頭的車型。我認為這很可能就是居音和近舍音的來源,原來居音和近舍音的車是一種特殊形式,後演變為一般車的發音。這種由特殊的語意演變為一般的語意,在語意演變上很常見。例如英語的dog,原指一種有力的狗,後指一般的狗。所以車從居或舍演變而來的可能性並不令人訝異。
以上的分析看來很精彩,但是卻有一個問題:車和舍不但聲母不同,聲調也不同。這種既變聲母也變聲調的情況頗不尋常,所以應該有更好的解釋。我翻查廣韻,發現有更好的候選字,即遮字,和車只有送氣不送氣之分。那車和遮到底有什麼關係?我認為遮即是車的另ㄧ種形式,有傘的車。有小房子和有傘的車都是漢朝普遍的形式,有考古實物為證。那傘為什麼叫遮呢?其實傘的本字作,本是可以散開和收起來的意思,是遮或蓋的ㄧ種形式。後來擴大語意,不可以散開和收起來的也稱為傘,但還是有方言把可以散開和收起來的也稱為遮或蓋。因此,我認為遮字比舍字更符合車字來源。
如果以上說法是對的,就會導致兩個很嚴重的問題。一是車字的兩個讀音根本沒有關係,除非認為居和舍,居和遮有同源關係。我認為不論是哪ㄧ組,都扯太遠了。因此我之前說過,一般認為兩個讀音有同源關係是很可疑的。但這卻是很多人認為舌根聲母齶化成硬齶音,而最後塞擦音化的重要例子。我原本也以為齶化是古漢語重要的音變過程,但是現在卻認為並非如此。包括我之前認為的閩南語的齒字和指字讀舌根聲母都不是存古現象,反而是一種晚期的演變。二是更嚴重的,既然車字的兩個讀音是從居字和遮字來的,那麼車字的讀音在被者兩個讀音取代以前(這取代發生在漢朝或更早),到底讀什麼?我的答案是,不知道。原因很簡單,車是象形字,所以理論上它讀作car也無所謂。象形字和形聲或假借字不同,後者可不能亂讀,因為必須諧聲或音近才行。上一篇文章中的魚字(也是象形)也有類似的問題,如果魚字的本意是圍起來的意思,那麼之前的魚字又讀作什麼呢?這問題非常的嚴重,因為它表示我們所看到先秦文獻(含楚簡或銘文)中出現的象形、指示、會意字,是不能確定是如何發音的。這原因很簡單,反切起源於東漢末年,大致只能確定到漢朝的發音,對於先秦的發音是無能為力的。只能從先秦韻文猜測韻母,雙聲字猜測聲母。既然不知道發音,那麼現在所謂的先秦韻部都十分可疑。我在本部格成立之初,曾狂妄地以為可以猜出商朝甲骨文的發音,現在卻絲毫不敢妄自猜想。因為我們連很多字的的先秦(周朝)發音都無法確定,又如何能猜測更早的甲骨文呢?
會造成上述兩個大問題,有個重大的原因:先秦和秦漢帝國時的字的讀音有很大的不同。造成這原因的根本因素是,秦漢帝國成立之後(我認為戰國時代已經開始,因為國家土地變大,數目變少了),為了溝通方便,必然產生通語,就是相同觀念要有相同詞彙。就以上面所說的車字來說,先秦時代不同方言的人雖然都是用相同的車字,可是讀音各異也沒有同源關係。到了帝國時代,必須要有相同發音的車字才行。這種共用詞彙有兩大來源,一是由某個方言的原有詞彙擴大使用範圍變成通語,二是由一個大家可以接受的共同詞彙轉變語意而來。前者大家很容易想像得到,後者卻為人所忽略。我認為現在魚字和車字的讀音就是由第二種方法所產生的,只是魚字只有一個來源,而車字從漢朝以來就有兩個來源。但不論如何,國家土地變大,詞彙的使用範圍也跟著變大。這其中詞彙的語音及語意也會隨之改變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了。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這篇承續上篇,指出一般認為的同源詞以及先秦漢字的讀音都是很可疑的。因為他們都忽略了語意變化的可能,總以為語意千年都不會變。更提出了一個新的觀念,國家土地地變大,語言必然也會隨著變化。當周朝小國林立時,雖然用的是相同的銘文,那可能只是統治階級的語言相近而已,各地被統治者的語言有很大的不同。這就是所謂的分語現象。當平民階級建立漢朝之後,平民的語言變成統治階級的語言,一些平民詞彙變成主流。再加上國家變大了,語言必然迅速變化,這在之前的戰國時代就已經發生了。因此原本流行在一些各地的方言,逐漸地被一些新的通語所取代。這就是漢語主要的來源,由各地方言混雜而成,尤其是漢帝國建立了最重要的基礎。這也是本部落格最重要的觀點,研究古漢語萬萬不可忽視的。雖然這篇文章沒有提出同源詞比較,但是極具參考價值了。所以四顆星還是有道理的。

2012-10-06

魚、漁、圄、圉、篽、𩵎、籞、蘌

魚字根據一般說法,是藏緬語*ŋ(j)a。但這是一般說法,頗為可疑。其實魚有兩種意思,一是動物(魚),一是漁獵動物(漁,韻書還記載很多異體),那到底是哪個意思,並不清楚。英語fish是前者,fishing是後者,前者是本意,後者是引申意。但是漢語未必如此,而且我認為後者才是本意。首先先看圄字,說文作,守之也。从囗吾聲。令人看不懂,其實很簡單,就是現在的監獄,把人圍起來不給移動。再看圉字,說文作,囹圄,所以拘罪人。从幸从囗。一曰圉,垂也。一曰圉人,掌馬者。其實圉除指監獄之外,也指馬廄,像馬的監獄。再看篽字,說文作,禁苑也。从竹御聲。《春秋傳》曰:“澤之目篽。” 𩵎,篽或从又魚聲。漢書音義作折竹以繩挂連之,使人不得往來。而𩵎字,篇海作池水編籬養魚。再看籞字,同篽和𩵎有三種意思。最後說蘌字,張衡·東京賦作于東則洪池淸蘌。註蘌,在池水上作室,可用棲鳥,入則捕之。說來說去,圄和圉是將人圍起來、圉是將馬圍起來、篽和𩵎和籞是將魚圍起來、篽和籞是將苑子圍起來及、蘌是將鳥圍起來。總之這些上聲字,就是圍起來的意思。那跟魚或漁有什麼關係?我認為這是聲調改變,語意也改變。籞字是池水編籬養魚,後來改變聲調,產生了在水裡捕魚(養魚之後要捕魚)的意思,之後被獲得對象就是魚。所以漁是本意,魚是衍申意,最初的本意是圍起來。因為要捕魚最簡單的方法是將魚圍起來,魚不能離開水,所以很容易捕獲。這是我兩年前到澎湖觀光,發現傳統捕魚的方法是石滬所得到的靈感。這種方法很省力,漁獲也不少。不需要什麼技術,比起撒網和釣魚簡單的多。
如果上面的猜測是對的,那麼漢語的魚字就跟藏緬語的*ŋ(j)a沒有任何關係。因為漢語的魚字是從漁來的,最初是圍起來的意思,當然不會有任何關係。所以之前說過漢語的魚字和藏緬語的同源關係就很可疑。如果上面的說法是對的,這就暴露一個問題,為什麼以前的學者沒發現到。我認為原因有兩個:一是現代古漢語的語言研究是由西方所建立的,他們對於傳統小學並不精通,所以沒有從韻書來找同源詞。二是因為中國人的漢語研究,多被文字所蒙蔽。因為漢字不是拼音文字,所以像圄、圉、篽、𩵎、籞、蘌這些字明顯是同源詞,在不同的聲符下,無法輕易辨識。如果是用拼音,就沒這個問題,因為都同音,寫法一樣。所以之前說過,廣韻可以找到很多詞的來源,這是另外一個例子。應該從聲音而不是文字研究同源詞,韻書是最重要的工具。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因為它點出了,漢藏語系的假設所提到的同源詞有很多是很可疑的,魚就是一例。因為這些贊成漢藏語系的學者,當他們查詞源的時候,忘記了語音和語意都是會改變的。他們往往注重語音的變化,卻忽視語意的變化。因為沒想到漢語的語意會變化,所以很可能會找到錯誤的同源詞。語意的變化可以將韻書當作同源辭典就可以釐清很多詞的本意,避免找到錯誤的同源詞,以後我會提出更多的例子。雖然這篇文章沒有提出同源詞比較,但是極具參考價值了。所以四顆星還是有道理的。

2011-09-02

逸、失

從這篇文章開始,我們主要談突厥語的同源詞,並提出一些音韻對應規則。
首先看說文,逸:失也。从辵、兔。兔謾訑善逃也。逸的本意就是失。失的英文是lose,在StarLing資料庫輸入lose,找不到可以懷疑的對象。不過輸入lost可以找到意思是to be lost的同源詞*jit-。為什麼說同源詞呢?查廣韻,逸、夷質切;失、式質切,兩字同韻,只有聲母不同。逸是以母,失是書母。兩聲母其實常有同源詞,以後會舉更多例子。意思也對,所以逸失兩詞是同源詞,聲母的差別來自古代方言差(古代早有方言差,只是為人所忽略)。所以這組同源詞是可靠的。
討論:這篇文章我給四顆星,因為它是提出漢語突厥語音韻的對應規則,並且提出古代方言也有方言差。有些念成不同音的漢字其實是同源詞。我們會提出更多例子。所以四顆星還是有道理的。